六月，是我最纠结的月度。今年的六月初，更是如此。6月4日，飘零在外省的我赶回了家中。

　　6月3日，是我儿子19周岁生日；

　　6月5日，是我50周岁生日；这一天正好是农历四月十九，我父亲过世22周年的忌日。

　　6月6日，前往丹阳给高考的儿子加油助威。

　　6月7日，儿子的高考开始了……

　　晚饭后，小憩时间，思绪翻飞起来。想着即将进入高考程序的儿子，想起当年高考的我，以及那时候的您——我的父亲，又是怎样的模样，与您一起的生活场景也就渐渐清晰起来……

　　五岁那年的一个夏日，我病得很厉害，脑袋晕得不行，眼里直冒金星，终于在第三天去了附近医院。医生说，发烧了，42℃。问我有什么反应，我说就是头昏。您说了一句话：小家伙身体还挺硬！其实那时我真不懂什么叫发烧。

　　六岁那年，我因总在庭院中没有栏圈的水井边玩耍，您拿着竹条，咬牙切齿地在我的手心里胡乱地比划，却始终没有下手。

　　我是您的第五个孩子，我后面还有个弟弟。算上奶奶，一家九张口，嚼用着妈妈20多元的工资和您一针针缝制布鞋换取的食品。寒冬时，需求旺，我不知道您屋里的灯光几时灭。夏天到，无生意，您背起木箱走街串巷卖棒冰。归来后，陪着全家老小糊火柴盒，还经常给我们讲故事。

　　您很累！但我听不到您的哀叹，看不到您的疲惫。我从未见您高声喝骂孩子或与母亲无端争吵。

　　您很伟大！私塾小学文化的您，和没有读过书的母亲一道，让三个儿子读完了大学，让我们不再沉沦在低处。

　　大约是1974年的秋天，读小学二年级的我响应学校提出的尽量少减免些学费的号召，课间回家要钱。您一声不吭，出门走了。母亲双手抱着头，坐在凳子上，半晌过后，摸出1元钱交给我，眼角泪迹隐隐。我愣住了，不知何故。过后的整个下午我都在思考，终于，我明白了：这是全家两三天的油米钱。

　　进了大学，念了中文，书读多了，知道该尽孝了。我再没有片言的顶撞，宽慰着您更年期的烦躁。忽一日，您对母亲兴奋地说：“这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儿子，我觉得，很自豪！”

　　时至今日，1992年10月的录像带上还有着您为我主持结婚仪式的身影。可是不久，您便突然不能自行走路了。就是当年12月的一个早晨，您说腰疼得直不起身子，却还坚持着给我做好了面条。数天后，您拄起了手杖强自去医院治疗。半个月后，我推着自行车送您去做牵引。一个月后，您就只能坐在轮椅上了。

　　1993年春节，本该欢乐的时分，家中已难有欢乐。正月初八，医院节后上班的第一天，我们给您做了CT照影。第二天，取出报告单的时候，我们被正式告知您已不治。我心惊，心乱，心痛不已！您的儿女们心有不甘，带您复诊，遍寻偏方。可是无效！

　　1993年2月初，医嘱：准备后事。此后的4个月，您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张床，直到临终。

　　您的儿女也知道，您心有不甘呢：日子刚刚过好，子女纷纷长成，经济不再捉襟见肘，生活已经渐趋小康……

　　您现在好吗，我的父亲。今晚，迷糊中的我，遇见了久违的您。您担着盛满水的木桶，显得那样壮实、年轻。您在跟我说话，似乎想告诉我点什么，可我却无法听到您的声音。

　　您不需要给我讲再多了。您留给儿子的东西真的很多。我是像您疼爱母亲一样，疼爱我的妻子，像您疼爱我一样，疼爱您的孙子。

　　每一次面对您的相片，鼻子都会酸楚。不敢让泪水流出，因为那样，会引起母亲更深切的哀痛。您多保重，最最亲爱的，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