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农场养一只猪的成本是多少？夏洁略加估算，大约是每只猪一年6000-10000元，除了精细的食物以及水电等日常开销，支付给文身师的高额酬劳占了其中大半，比起农村一般的养猪花费自然高出了很多。而即便如此，一张猪皮70万到100万的市价依然让这项投资听上去激动人心。

　　文身师给猪文身，德沃伊（右）在给人文身。这位瑞士人的后背也是德沃伊的“作品”之一，目前已以15万欧元的价格拍卖给一位德国收藏家。他过世后，其后背将归德国收藏家所有。 　　

　　小店村的村民不知道威姆德沃伊是谁，但他们都知道村边有个老外弄了个艺术农场，养着一些“花花绿绿”的猪。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与众不同的猪到底能卖多少钱。当第一次听说这个农场里一张猪皮最高都可以卖到100万时，你要花好长时间才能说服他们相信。

　　猪的身价是百万

　　比利时艺术家威姆德沃伊的农场坐落在北京顺义区小店村村边，看上去毫不显眼，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周围都是当地百姓的红砖房子。两座石猪雕像蹲在小院门口，仿佛是这个农场的一则主题说明。除了专心养着12头猪，这里不经营任何其他生意。

　　老板德沃伊并不会每天都过来，年轻的夏洁带领两个工人打理着这里的一切。12头小家伙有4位专职文身师，每周文身师们会从京城来到农场为小家伙们工作。文身时，小家伙们会被打好麻醉，平放在铁腿桌上。在浴霸充当的无影灯下，文身师在它们身上作画。这一次，文身师幕岱千正专心致志地为给一头小猪修补杨柳青图案。

　　人刺青时不打麻醉，痛就忍着，但猪不行。由于麻醉效果最多只持续2小时，幕岱千们每周只能工作这么久，等猪恢复一周后再继续下一次。“勾线也许可以在2小时完成，填色就难了，得花好几个星期。总之这项工作非常之苦，就跟让男人织毛衣一样。” 幕岱千说。

　　除了每周文身，这12头小猪的生活与普通的猪并没有多大差别。57岁的工人潘海龙从小在村里养猪，三年前来到了艺术农场。尽管在他看来“猪都是一样的养法”，但这里的猪还是要伺候得更精细：为了健美，潘海龙每天要带它们散步；夏天时则需一天三遍澡以保持清洁无味；喂它们吃的最多的是玉米麸子，它们还吃糖葫芦、巧克力和麦当劳。总之，这些猪们的生活质量相当高——“安全、健康、舒适都得以充分保证。”

　　“这些猪会养得久一些。”农场的负责人夏洁说。村里的百姓养猪，一般5个月就出栏，而艺术农场的这些猪一般会养上一到两年，重量可达300多斤，几乎是农户家养的猪的三倍。到时候它们一个个看上去都相当肥壮，更显眼的是它们个个都满身顶着漂亮的图案花纹，那是这些猪最宝贵的部分：因为有“花纹”，这些猪的身价都在百万。

　　“我们把猪肉送给周围的村民，刺青的猪皮则卖掉。” 夏洁说。由于数量相当有限，这些花花绿绿的猪皮在欧洲的艺术品收藏市场上非常受欢迎。“上一张我们卖出的猪皮是7.6万欧元。”夏洁说，通常一张文身猪皮可卖到70万至100万人民币。

香奈尔用德沃伊的文身猪皮做成了绝版手袋，在香港展出时引起了轰动。

　　[和德沃伊大多数创作一样，这些充满嘲讽和虚无的作品往往毁誉参半。但不变的一条规律是，越疯狂的念头越能换回艺术市场上的好价钱。]

　　美丽的图案

　　在建起这个艺术农场之前，威姆德沃伊也在猪身上刺过青。最初，他使用从屠宰场买来的猪皮，但后来他认为不够，决意在活猪身上创作。一开始只是小规模的个人游戏。2004年，他在北京郊外正式建起这个艺术农场，并聘请了四位专业的文身师。

　　威姆德沃伊更喜欢把师傅们称作“刺青艺术家”。2004年春天，他和夏洁两人在北京大街小巷走着，突然发现了幕岱千的刺青店，他对幕的作品非常满意。后来，他又陆续找到了三名文身师。“不过有两位要求保密，因为他们还继续给客人文身，怕‘暴露’了客人会有顾虑。”夏洁笑着说。

　　文身师只负责操作，而具体纹什么图案，则全部来自于德沃伊的设计。按照威姆德沃伊的创作，迪士尼人物、玫瑰花、天使、美人鱼、列宁、圣母玛利亚以及香奈尔、LV的标志等等都被精雕细琢地纹在粉红色的猪皮上。“除了专门要纹一个系列以外，平时每头猪的文身都不重样。”夏洁说。

　　今年年初，威姆德沃伊对偶然见到的天津杨柳青年画爱不释手，便和幕岱千共同创作了杨柳青系列文身猪。现在他又对青花瓷图案大感兴趣，或许不久农场又会诞生出一只“青花瓷猪”。

　　今年，两头纹满LV标志的猪则被德沃伊牵到了上海双年展上。事实上，中国的市场和观众对于这样的艺术接受度还不高，他们花了很大力气才说服上海接受展出。他们向双年展方面保证“这些猪们乖巧且无异味”。最终，8头文身猪在北京接受完卫生检疫后空运抵沪。除了运费相当昂贵，它们还按艺术品的价格买了保险，并在展览场地建了一座特制的大猪圈。展览期间工作人员甚至还给它们涂上了厚厚的防晒霜，以保持它们皮肤的白皙。

　　此前，威姆德沃伊还因为给猪刺满香奈尔的双C标志而差点吃了官司。香奈尔公司欲状告他们侵犯商标，威姆德沃伊急中生智称“这么做是在向香奈尔致敬”，并提醒香奈尔打官司的钱还不如低价买一张猪皮划算。最终双方达成了和解，香奈尔用买回的这张猪皮做成了一款绝版手袋，在香港展出时引起了轰动。

　　威姆德沃伊这样阐述他的理念：猪就只是猪，很底层，不是大师设计的椅子或者电脑。这些地位卑微、不被人赋予个性和灵魂的生物，它们的价值似乎只在于供人食用。“只有当它们被精心地纹上独一无二的图案和花纹，才有了自己的精神和名字，猪的个体价值得到了提升。即使猪死去，文身作为猪的一部分却可以长久地保留下来，成为了一幅有生命的画卷。”这是德沃伊之所以选择憨态憨厚的猪作为载体的最重要的原因。

不要小瞧这些顶着五彩斑澜图案的小猪仔，一年后它们个个都会“身价”百万。

　　越争议 越畅销

　　威姆德沃伊，是国际上最重要的当代艺术家之一，也是威尼斯双年展与卡塞尔文献展的常客。他一直以强烈的挑战姿态以及“备受争议”而著称，其作品的千面性与不可预知性始终让人惊奇。

　　“Cloaca”是威姆德沃伊的代表作之一，通过一部可运转的机器拟人化地呈现了进食、消化、排泄的过程，象征着人类原始的生物特性：或者进食，或者被吞噬。“粪便几乎是最低等的东西了。但当Cloaca被摆进艺术馆，它和它产生的粪便就都成了艺术品。” 德沃伊说。　

　　更不羁的一次是他在两个朋友身体的重要部位涂上硫酸钡并让他们在一间小黑屋里做爱，他用X光片把全过程拍摄下来，并将影像做成哥特式教堂的玻璃花窗。作品一展出便激起了保守人士们愤怒的声浪。

　　和德沃伊大多数创作一样，这些充满嘲讽和虚无的作品往往毁誉参半。但不变的一条规律是，越疯狂的念头越能换回艺术市场上的好价钱。事实上，德沃伊的投入不但不是毫无收获，相反回报丰厚：1999年，他创作的一小张猪皮卖了4830美元。到了今年，一整张布满奢侈品Logo的猪皮在欧洲的拍卖市场上则售出了76000欧元——70多万人民币。

　　养一只这样的猪要花多少钱？夏洁略加估算，大约是每只猪一年6000-10000元，除了精细的食物以及水电等日常开销，支付给文身师的高额酬劳占了其中大半，比起农村一般的养猪花费自然高出了很多。而即便如此，一张猪皮70万到100万的市价依然让这项投资听上去激动人心。

　　从2004年至今，艺术农场的养猪量一直被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最多时也不过四五十头，今年初威姆决定只养12头。尽管一直是供不应求，他还是牢牢地铭记着物以稀为贵的中国古训。

　　买家在欧洲

　　威姆德沃伊的这些“艺术品”全部销往欧洲，在欧洲的艺术品拍卖市场上，能抢购到这些文身猪的是来自法国、北欧、英国最著名的画廊，以及艺术家个人的朋友们。

　　文身猪们怎样从京郊的农场走向欧洲人的收藏室？

　　当猪长到可以出栏的时候，他们首先被送去威姆德沃伊专门的工匠那里将猪皮加工成熟皮。然后，这些斑斓的猪皮们将来到欧洲的画廊，等待着艺术收藏者的检阅。有时，它们也会在拍卖市场直接参与竞拍。

　　“尽管威姆德沃伊很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更多的中国人接受，但我们暂时还没有中国买家。”夏洁说。在内地，虽然观者皱着眉头急忙离去的场面变得少见，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对文身猪们表示出兴致勃勃，但真正下手购买收藏的国人还是没有。夏洁认为，对于前卫的当代艺术，国内的收藏家们仍处在一个观望阶段——除了安迪沃霍尔这样久经考验的大牌。这既是出于对投资回报的实际考量，也有观念问题——相对保守的国人对于实验艺术的接受度显然不高。

　　在欧洲市场，威姆德沃伊的文身猪皮受到了热烈追捧。拍卖竞价一路上扬，有些人甚至通过层层私交来追寻这些宝贝。最被追捧的是那些“有故事”的猪皮。今年，威姆德沃伊在一张猪皮上纹上了钟馗捉鬼的故事，一个瑞士银行家看了后爱不释手，愿意出高价买下。还有一些客人是日本文化的爱好者，他们向威姆德沃伊询问能否在猪身上纹上双龙图案，并希望能提前预订。

　　收藏家们看中的是什么？“有趣的故事，漂亮的图案以及形式与内容的悬殊——文身猪皮的独一无二性。”夏洁说。她表示目前无论国内外，文身猪皮这项创意都是独此一家的。“我们还没有任何竞争者。”当人们想购买文身猪皮，立即会想到它打着“威姆德沃伊”商标。

　　“在活猪身上刺青比在一张猪皮上直接文出的更有价值。” 威姆德沃伊说。当他的图画随着猪的生长而生长，艺术活了。德沃伊自我阐释道——这可以看作对艺术品市场的美妙比喻。“在小猪身上文一个小图案，然后它慢慢长大了。很多买艺术品的人都是如此：今天买件小作品，慢慢地它越来越值钱。整个艺术界就是这样：投资、等待。艺术农场也是如此，等着收获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