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以前的人民公社就是集体经济,最后农民的积极性并不高,现在这么做,不是开历史倒车?
李昌平:这个说法纯粹是一派胡言。邓小平1992年的讲话,说农村有两次飞跃。第一次飞跃是把农民从人民公社里解放出来,解决温饱问题,第二次飞跃是搞集体经济,搞合作经济。
一家一户的农业是最原始最落后的农业,朝合作经济、集体经济的方向走是前进。
节余土地收益归民
新京报:但为什么现在一些农民不愿意“上楼”,也不愿意交出自己的宅基地?
李昌平:这个问题分两方面讲。一是农民内部,各家各户宅基地大小不一,所以矛盾大,拆迁不顺利。二是政府压缩农村宅基地后,收益分配没让农民参与。
新京报: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
李昌平:压缩出来的地依然应归农民,政府不参与分配,由农民自己来分配,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新京报:怎么才能引导或规范地方政府多顾及农民利益?
李昌平:中央要让地方政府吃饱,要让地方政府变成公共服务者,而不是让地方政府成为企业。中央要用服务性的政府指标去考核地方政府。
农民宅基地不是唐僧肉
郑风田认为应遵循农民自愿原则,为宅基地确权以市场化流转
中央有关部门应该尽快明确和赋予农民宅基地以完整的物权,同时,积极试点,探索宅基地进入市场的流转办法,确保农民土地权益不受侵犯。
一些地方只占地不复垦
新京报:目前一轮“农民集中居住”、“宅基地换房子”的举动,有人称为新圈地运动,你认为呢?
郑风田:当然是,不管以什么名目,其核心都是在侵吞农民的宅基地权益,都应该打住,毕竟农民的宅基地不是唐僧肉。
新京报:这场圈地运动的动力是什么?
郑风田:核心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城市建设用地指标紧缺,耕地的18亿亩红线又不能突破,于是都打起宅基地的主意。
新京报:据你们调研,“农民集中居住”这种做法始于何时何地?
郑风田:始于江苏,2001年前后,苏州、无锡等地富裕乡镇出现农民集中居住试验,当时是为了改善农村居住环境。后来江苏全省推广。此后,随着“新农村建设”,全国很多地方都有类似做法。
新京报:你如何看待国土部的“增减挂钩”政策?
郑风田:这本来是为增加耕地的一项积极措施,但在操作中,由于政策漏洞,农民宅基地权益变相被侵害。
新京报:政策存有什么漏洞?
郑风田:本该是先复垦,再占地。但由于政策允许先占地,三年内复垦归还,导致了很多地方只顾占地,不按时复垦归还。
新京报:各地执行时还存在哪些问题?
郑风田:有的擅自扩大试点范围,有的违规跨县域调指标等,大多违反规定的最终指向都是农民宅基地。
“已出现上楼致穷”
新京报:就农民集中居住而言,是利大还是弊大?
郑风田:这个是需要仔细分析的,就我国目前的现状来说,强制推进集中居住违背了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世界银行研究指出,人均GDP小于500美元时,农民以分散的自给自足经营土地为主,当人均GDP大于1000美元时,农民土地的商业运作和市场价值才能开发体现出来。
新京报:现在我国农民是否合适集中居住?
郑风田:目前,我国庭院经济和家庭畜养还是重要收入来源,如果强行推进农民集中居住,就会妨碍农民的生产生活。
新京报:会影响农民收入?
郑风田:是的,农民住上公寓楼,收入会减少,支出却在增加,水要买,菜要买,不少地方都出现了农民“上楼致穷”的现象。
地方不执行中央文件
新京报:现在农村居住分散,形成很多空心村,集中居住可以节约土地,这不是好事吗?
郑风田:这要因地制宜,根据经济发展情况,尊重农民意愿。
新京报:现在城市用地紧张,农村节余的土地与城市进行增减挂钩,这是否合理?
郑风田:这应该通过市场的方式来解决,而不是简单挂钩。
新京报:你认为这是土地收益归谁的问题?
郑风田:长久以来,在民间就一直有宅基地继承的传统。某些地方仅仅支付房屋拆迁补偿收回农民的宅基地,造成了对农民土地财产权的严重侵害。
新京报:事实是农民一搬走,宅基地收益归了政府。
郑风田:我们要弄清楚一个问题,就是这里采取的是“置换”,而不是征地,大家是通过置换让自己住得紧凑些,自己做了付出才有了节余的土地。
新京报:现行政策对农民权益有无明确规定?
郑风田:有,2010年的中央一号文件就明确规定:“有序开展农村土地整治,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要严格限定在试点范围内,周转指标纳入年度土地利用计划统一管理,农村宅基地和村庄整理后节约的土地仍属农民集体所有,确保城乡建设用地总规模不突破,确保复垦耕地质量,确保维护农民利益。”
新京报:为什么中央文件无法保护农民权益?
郑风田:关键是地方不执行,而农民又不熟悉文件,这样在信息不对称的状况下,吃亏的是农民。
宅基地补偿普遍不足
新京报:现在各地的 “集中居住”等做法中,普遍存在什么问题?
郑风田:普遍存在着地方政府对宅基地补偿不足。
新京报:具体怎么表现?
郑风田:主要表现在:一是只对农民“合法确权”的房屋面积给予安置补偿,对超出的面积仅仅按成本价补偿,有的甚至不给予补偿;二是对宅基地不给予补偿,或只给予“合法确认”面积补偿;三是安置房一般还是集体土地产权证,不能直接上市交易,如果要变为可上市交易的房产,还必须补缴一部分土地出让金;四是补偿标准偏低,农民得到的补偿与同类同地段的商品房价格相比,与土地拍卖出让的价格相比,差距悬殊。
新京报:该怎么解决?
郑风田:从国家角度,中央有关部门应该尽快明确和赋予农民宅基地以完整的物权,给农民发放统一的、具有法律效力的宅基地证书,同时,积极试点,探索宅基地进入市场的流转办法,确保农民土地权益不受侵犯。
“圈地风刹不住”
新京报:圈地情况能否遏止?
郑风田:肯定会有增无减,现在又提出小城镇化,必然又要占用土地,占补平衡、增减挂钩不会结束。
新京报:该如何保证农民利益?
郑风田:在宅基地腾退时土地收益要保证,农民上楼后要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现在很多政府都不解决,顶多给上个社保,也不承诺就业。政府可以引进项目,给农民创造就业机会,他们也不必进城打工。
新京报:有些地方提出“宅基地换保障”,你怎么看待这个提法?
郑风田:这不合理,享受社保是每个公民的权利,不能以牺牲宅基地为前提。不明白的还以为农民真的得到好处占到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