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 像

长寿二年（693），正是唐朝武则天当政的时期。这年正月，润州刺史窦孝谌家里出了件大事——夫人庞氏在家夜醮，被家奴告到官府去了。

什么是“夜醮”呢？就是深更半夜请一帮道士在家作法。这作法犯了什么罪呢？要是一般的作法，官府也不会深究，关键是家奴称庞氏请道士作法诅咒的是武则天。

庞氏闲着没事，好好在家请人作什么法呢？据《资治通鉴》记载，家奴起先以“妖异”之事恐吓庞氏，庞氏很害怕，那家奴便称，夜里可以请道士来作法，这“妖异”之事即可禳解。庞氏依其言而行，结果被家奴告发到官府，惹来了大麻烦。

为了弹压政敌，武则天当政时使出了铁腕手段，一时间酷吏横行，冤狱遍地，官员整天如坐针毡，朝不保夕。一些家奴甚至靠罗织罪名，告发主人，来求得朝廷的赏赐。庞氏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卷入了这宗“夜醮案”。可以说，这件事从开始起就是陷阱，是彻头彻尾的阴谋。

时任润州刺史的窦孝谌，也算是和皇室沾亲带故了。他的女儿窦氏，乃是武则天之子李旦的侧室。光宅元年（684），李旦登基即位后，册封窦氏为德妃。载初二年（690），武则天废李旦，贬为皇嗣，迁居东宫。窦氏虽非正室，却为李旦生下了后来的多情帝王唐玄宗李隆基，此外还育有金仙、玉真这两位公主。

窦孝谌的先祖同样颇有声望。祖父窦抗是唐朝开国功臣。窦抗的母亲是隋文帝杨坚的姐姐万安公主，窦抗也就是隋文帝的外甥，同时也是唐高祖李渊所立窦皇后的族兄。窦孝谌的父亲窦诞系刑部尚书。据《元和姓纂》记载，除了窦孝谌任润州刺史，他兄弟多人，均在各地为官。

远在润州的窦孝谌不知道，就在这宗“夜醮案”案发时，京师刚刚出了件大事——自己的女儿，李旦的宠妾窦氏，已被武则天秘密处决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唐刘知几《太上皇实录》，详细记载了这件事。当时武则天身边有个户婢，名唤韦团儿，“谄佞多端”，武则天很信任她。大约韦团儿看上了李旦皇嗣的身份，便有意和李旦结下私情。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被李旦拒绝了。韦团儿衔恨在心，遂用桐木刻了个小人，偷偷埋在李旦妻妾刘氏、窦氏的院子里，然后向武则天告发此事，称刘氏、窦氏暗中在诅咒她。

武则天派人将桐木小人挖了出来，证据不是明摆着吗？怎么处理这件事呢？据《旧唐书》记载，这年正月初二，武则天在嘉豫殿召见刘氏、窦氏。刘氏、窦氏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神奇地人间蒸发了，“同时遇害，梓官秘密，莫知所在”。可怜的是，妻妾不见了，懦弱的李旦连过问一下的胆量都没有，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这一年，李隆基才只有7岁，就永远失去了母亲的庇护。

这事过后，大胆的韦团儿竟然又想加害李旦。有知情者将其中的隐情告诉了武则天，武则天知道事情的内情后，将韦团儿给处死了。

韦团儿谮害刘氏、窦氏，和窦孝谌家中的“夜醮案”几乎同时发生，这两件事之间，是不是存在着某种关联呢？遍阅史书，没有记载。不过，如此的巧合，似乎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庞氏被家奴告发后，即被从润州押至京师受审。负责审理此案的是御史薛季旭。薛季旭在向武则天汇报审理结果时，“涕泣不自胜”，说：“庞氏所为，臣子所不忍道。”在武则天的一再询问下，薛季旭说，庞氏乃是和女儿窦氏合谋，一起在行诅咒之事。武则天于是判庞氏“当斩”。

眼看庞氏就要被处死了，当时很多人都知道这是一宗冤案，但没有人敢说句话。据《大唐新语》记载，窦孝谌的儿子，也就是李隆基的舅舅窦希瑊找到侍御史徐有功申冤。徐有功认定这是一宗冤案，便顶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力图挽回此事。最终武则天法外开恩，赦免了庞氏死罪，将她和她的三个儿子一起，流放岭南。

窦孝谌因为这件事，也从润州刺史任上被降至罗州（今广东化州）司马。通天元年（696），窦孝谌病逝于罗州官舍，至死也未能重返京师。

这桩“夜醮案”可谓飞来横祸，弄得窦孝谌几乎家破人亡。外祖父一家的不幸遭遇，对年幼的李隆基来说，肯定是一段惨痛的记忆。先天元年（712），李隆基登基即位的第一年，便追封外祖父窦孝谌为太尉，并将外祖父和外祖母之墓，合葬于京畿之地。对窦希瑊等几个舅舅，给予了格外的恩赏。窦氏一门，荣耀异常。

古代墓地的规制很严格。唐玄宗李隆基为外祖父修墓，筑坟高达五丈二尺。当时一品官坟墓高为一丈九尺，皇陵附近的陪陵坟高也不过三丈，窦孝谌之墓，显然有悖常制。大约李隆基想以此表达对亲人的追思与补偿吧。当时朝中大臣对此是颇有看法的。《资治通鉴》有这样一段记载，后来玄宗王皇后的父亲王伯皎去世，其子王守一便请求依照窦孝谌之例，安葬王伯皎。玄宗答应了他的请求。但朝中大臣纷纷反对，他们对玄宗说：“当初窦太尉的坟修得如此高大，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纷纷，只不过当时没有人坚决反对这件事罢了，现在怎么能再犯当初的这个错误呢？”玄宗最终采纳了朝臣的谏言。

历史回转，千年一瞬。2010年，西安在扩建咸阳机场时，意外地发掘出了窦孝谌之墓。这一考古成果，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但是，这宗事关窦氏家族兴衰荣辱的“夜醮案”，却没有被人提及，似乎这件事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