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毛泽东、周恩来批准,两个星期之后,犯人被押到陈赓面前。“宝贝”沈毅抬肩挺胸坐得很端正,两只手藏在腿缝里。他的脸庞干枯发黄,好似被战火熏黄一般。他蓬头垢面,陈赓不止一次看他用肩膀肘擦着眼眵。
陈赓悄悄问副部长:“怎么还戴着手铐?”
“他是犯人,怕万一……”
“你看他那个样能逃走吗?取下来。”
副部长面带难色:“到哈尔滨再取吧。”
“同志,你得学会感化人。”陈赓走过来,把犯人的手铐提起来,向副部长使了个眼色。
副部长不情愿地把手铐开得哗哗响。
“宝贝”沈毅看看卡出印痕的手腕,看看拄着手杖含笑的陈赓,突然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呜咽道:“首长,你们是我的再生父母!你们说吧,叫我干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你起来,不要这样。”陈赓安慰他。“你是我们保出来的,希望你不要给我们‘哈军工’脸上抹黑。到了哈尔滨,我给你找一间房子,你就专门翻译科技情报资料,在那里一面劳动,一面工作,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冬天降临了。这天,保卫部副部长来到陈赓屋里。
“沈毅的特赦报告打了没有?”陈赓问道。
“院长,我看这事还是拖一拖……”
“为什么?”
“我担心是谁走漏了要特赦他的消息,这小子经常半夜三更酗酒。”
“不会是我说漏了嘴吧?”接着,陈赓拍了拍副部长的肩膀,“咱们去看看。”
“这么晚……”
“给他个突然袭击。不敲打敲打他,他爱犯迷糊。”
他们沿着螺旋式的楼梯下来,向大楼旁边的一排小平房走去。
副部长从窗窟窿朝里看,陈赓捶了捶他的屁股:“别侦察了,你就大大方方进去吧。”
他们进了屋,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沈毅坐在几摞资料后面,满脸污垢、脸颊凹陷,正在翻一本砖头厚的大字典。
“又喝酒了?”陈赓很不满意。“你最近翻译了不少资料,俗话说:行百里者半九十,你在生活上,也要严格些,不要功亏—篑。”
“我明白,我明白。我正在加班,想把这最后一批资料突击出来。”
陈赓站起来,猛地觉得浑身发冷,他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发现屋里没生火。
副部长斥问道:“怎么不生炉子?”
沈毅看看满屋子资料、报刊、稿纸,摇摇头:“这种资料全国只有一份,我怕炉火管理不善,引起火灾,到时我可就罪上加罪……再说生炉子到处都是灰,热了人也容易打瞌睡……”
“你这样会冻病的!”陈赓提高嗓门说。
“冻不病,冻不病。”沈毅指了指门后的酒瓶,“太冷我就呷一口。”
陈赓恍然大悟,眼角湿润了。
寒气袭人,陈赓一路没再说话。快进大楼时,他又回望了一眼那—间亮灯的小平房。
“想办法把他搬进大楼里住。”陈赓几乎是在命令副部长。
“那样太照顾他了,别的教授不也住在平房里!”副部长露出略带抱怨的神色。
“把平房里的教授都搬进大楼!”
“哪有那么多空房?”
“把我的办公室搬到平房,你们政治部也搬过去。”
“院长,这样老干部会有意见的!”
“有意见叫他们找我提!老兄,你要知道那些资料的价值。你跟政治部领导讲,既要教授做教务部的工作,就让他们当部长,因为他懂行;老干部当副部长,做思想政治工作。既要他们工作,就要他们有职有权,大胆地干。明天就让他们搬家。要是你们给冻坏一个教授,我可饶不了你们!”
6栋带地板和卫生间的三层楼房盖好了,陈赓先让专家教授们搬进去,而他自己仍然住在一个比较简陋的小平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