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沈战役 林彪罗荣桓挥军“血浸黑山”
(本文节选自王树增著《解放战争》第十一章)
血浸黑山
一九四七年八月里的一天,六纵副司令员梁兴初被一位参谋带到林彪的住处。盛夏时节的哈尔滨阳光灿烂,绿树的投影在俄式小楼斑驳的外墙上摇曳。梁兴初看见林彪正在屋里踱步,罗荣桓则安静地坐在一张桌子的后面。
梁兴初走到林彪面前,林彪抓起一把豆子塞给他——“今天我算是掉到豆囤里去了。”——梁兴初的早餐是一碗豆浆和一碟黄豆。
能在林彪面前偶尔开个玩笑,梁兴初是一个特例。他在红军时期曾是林彪指挥的红一军团侦察连长,一九三六年九月,当毛泽东率领陕甘支队走下岷山的时候,二十二岁的梁兴初换上国民党军中校军服混进哈达铺县城,为毛泽东带回来一大堆报纸杂志,使得毛泽东第一次明确地知道在陕北还存在着一块红色根据地,这使中国工农红军最终落脚在黄土高原上。现在,这个瘦瘦的江西人已成为作战勇猛、性格刚烈的纵队指挥员。罗荣桓向梁兴初说了叫他来的原因:独立第一师在红军时期是湘赣红军独立师,又有三五九旅的老底子,这样一支老部队不能老是独立师,现在决定以这个师为骨干组建第十纵队,准备让你去当纵队副司令员。
梁兴初说话不客气:“宁做鸡头,不为牛后,要去十纵就当司令,不然就回一纵当一师师长。”——之前,任命梁兴初为一纵副司令员时,他要兼任一师师长;任命他到六纵当副司令员时,他要兼任十六师师长;现在他干脆要回一师去。罗荣桓微笑着,林彪没有说话。
一九四七年八月十八日,东北野战军第十纵队正式组建,下辖二十八师(原独立第一师)、二十九师(原独立第三师)和三十师(原东满独立师),纵队机关由独立第一师的后方机关和东满吉敦军分区直属机关共同改编而成。纵队司令员梁兴初,政治委员周赤萍。一年后,十月二十一日,林彪发给梁兴初和周赤萍的电报不足百字:长春敌十万起义投降,锦州敌十万被歼,沈阳陷于孤立,有企图向锦州突围,与锦西北上之敌会合,妄想夺回关内。令你们即返黑山、大虎山,选择阵地,构筑工事,顽强死守,阻击敌人,掩护主力到达后,聚歼前进之敌。
第十纵队的指挥员们坐在指挥部的热炕上心情紧张。黑山、大虎山地区犹如一处隘口,西面是医巫闾山脉,东面是大片的沼泽,中间布满丘陵,北宁铁路和公路蜿蜒其中,是沈阳通往锦州唯一的走廊,黑山和大虎山对峙在走廊两侧,如同两道大门,开则南北通达,闭则人车堵塞。十纵奉命在此阻击廖耀湘兵团的意义十分明显:把这一大团国民党军拖住,死死地封闭在这里,不让他们向沈阳撤退,也不让他们通过这里往营口撤退,等主力赶到并完成攻击部署后,把廖耀湘兵团一口吃掉。
即将在这里突围的,是国民党军的五个军,全部的美式装备,拥有飞机、大炮和坦克,他们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必然要拼个鱼死网破。而十纵除了轻武器和手榴弹之外,刚组建的三个山炮营并没有多少炮弹;加上配属过来的一纵三师和内蒙古骑兵一师,兵力还不到敌人的五分之一;且在这片丘陵中间,防御正面宽达二十五公里。情报显示,敌人的先头部队已进至距黑山六十公里的芳山镇,十纵官兵赶到阻击阵地后已没有多少时间构筑工事;这时候的东北天寒地冻,由于后勤补给线受到廖耀湘兵团的威胁,官兵们的棉衣还没有运到——十纵指挥员们感到压力巨大。
“要想打好这一仗,不咬咬牙是不行的”。梁兴初说,“现在,林、罗首长看着我们,各兄弟部队更在看着我们。打好了,不仅是标志着东北的全部解放,更重要的是蒋介石又一个‘十万主力军’被我们从他的军簿上一笔勾销;打坏了,十万大敌就将逃入关内,这对我们的整个解放战争又将意味着什么呢?那只能说,我们对人民犯下了滔天大罪!大家看,我们现在就站在这样严重的任务面前,我们对待自己,难道还能有其他第二个要求吗?没有了,要求只能是一个,那就是:只准打好,不准打坏!”政治委员周赤萍接着说:“在十万大敌面前,我们是处于劣势;但从整个战役来看,我们却处于优势。要我们十纵一口吃掉敌人,当然是不可能的。然而,我们却能够咬住他们,狠狠地咬住他们,只要我们一口咬住不放,引来的必然是无数把钢刀锐箭,将敌人剁成血泥肉酱!这样,即使我们被扯掉了几颗牙齿,有什么值得吝惜;即使有些伤痛,有什么不能忍受!”
十纵指挥员会议结束时,已经是午夜,部队立即向指定地域开进。官兵们并不清楚他们将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战斗,只知道这时候让十纵上去必有名堂,因为十纵在开原休整六个月以后,至今还没轮上他们打像样的大仗。由于身上还是单衣,官兵们都裹着毯子,因此他们戏称十纵是气死西北风的“毯子队”。夜行三十公里,接近了黑山,天色渐渐发白,官兵们看见黑山城外人声鼎沸,原来政治部和后勤部的同志们提前赶到,向当地的百姓们提出了帮助的请求。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大娘,举着一件破棉袄,希望能披在哪个战士的身上,大娘的儿子被国民党军拉去当差已经死了,此刻她举着的这件破棉袄就是她儿子平时穿的。梁兴初望着这个在黎明前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老人,心中一阵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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